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难看了......

2022年，我们迎来了剧集《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本季的创作手法和第一季比较相近：第二季依然以一场有待探究的谋杀案开局，吊起观众十足的好奇心，而后娓娓道来；

同时，本季《白莲花度假村》在讽刺喜剧式黑色幽默的路线上继续前行。但与第一季相比，第二季不再有底层被上流阶层碾压的悲剧戏码，上流转而被底层拿捏和玩弄；富人圈内两性的纷争更是重头戏。贯穿前后两季的，皆是满眼的荒诞、病态、痛苦和嬉笑。

《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海报

第二季《白莲花度假村》所刻画的浮世绘式人物群像皆由性与权力操控，但同时，我们可以依据年龄将他们划分为两个阵营：上流阶层成年人与Z世代。

成年人们的衣着优雅不带瑕疵，风格极其稳固，在PRADA、LV等品牌的保证下，他们几乎从未失手，这种恒定感时刻提醒我们金融精英Cameron和妻子Daphne之间存在的相处模式：扭曲但自洽、外表光鲜、不动声色，美丽的表面给内里的腐烂极大的施展空间。

正襟危坐的中年人们与穿衣大胆的Z世代互相“成就”，一切皆通过对比得到凸显——除了Tanya，她是个例外，她所继承的天价遗产与原生家庭的暗影，是压在她精神上的一块巨石，令她不堪重负，富丽堂皇的外壳不停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Tanya为模仿意大利电影皇后Monica Vitti而穿起的粉色裙子、戴起的粉色头巾即是自身悲剧的征兆，而这身打扮被酒店经理称为“（小猪）佩奇套装”也是强化了这一人物的可笑之处。她那几乎长在脚跟上的超高跟鞋，也在剧中成为Tanya的“阿喀琉斯之踵”。

Tanya的“小猪佩奇”造型

Dolce &Gabbana花色长裙

艳粉色Valentino Garav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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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社会”的Harper、Daphne、Tanya三位女性角色的着装代表着她们的财力与社会地位。除此之外，Harper与Daphne的性格有着镜面的效果，风格迥异：一个柔美，一个则充满力量。

Harper与Daphne性格上的相异也体现在二人的衣着上

（左）Harper常穿大色块、剪裁简洁的服饰

（右）Daphne则喜好线条柔和、繁复细碎的图案

Harper不愿做“娇妻”的利落职业女性设定，充分体现在她的穿着上

随着剧情推进，两对情侣之间微妙的交织，由他们所穿服装的“couple感”来进行暗示，至于这种“交织”是否属实，编剧则狡黠地选择留白手法，让观者们抓耳挠腮。

一开始，两对夫妻在穿着上各自有夫妻的“CP感“

随着剧情发展，衣着上的“CP“感被重新排列组合

（纯色组/碎花组）

剧中的Z世代角色是散布和流窜在阵营分明的两大阶级中的奇点：Portia、Albie、Jack、Lucia以及Mia。

他们的衣着服饰是投射他们内心的最佳载体，而一个人的内心是由他自身的主体认知、所处的客观阶级凝结而成的。此剧一经推出，人物Portia的衣着成为外网上的最火话题：在Twitter上，人们声称无法容忍Portia丑陋的穿搭，也有人发推反对此类嘲讽之声，为Portia正名：她的穿着彰显的就是她自己！

Tanya的助理Portia的穿衣风格引起外网热议

接下来我们将着重解读Portia被嘲笑的具体缘由，而这些引起争议的Z世代时尚又透露出主创什么样的深意？当然，其他人物的穿着也是同样有着巨大的解读空间的。

Portia的着装特点是：表面的叛逆与认知的混乱。这种“表面的叛逆”由Urban Outfitters之类的快时尚品牌代表，意即精神世界的一切终将由流行文化和资本市场接手、代言和完美吸收。

1970年代，嬉皮士文化在美国盛行，反抗习俗的年轻人去旧金山寻找自由生活，用公社式和流浪的生活方式对抗社会价值观念。Urban Outfitters前身“Free People”也正是当时文化环境的直接体现。

根植于嬉皮文化内核，该集团确立了波西米亚、复古叛逆、独立摇滚的基调，具体风格则根据品牌进行区分。值得关注的是，与标签统一的快时尚品牌略有不同，主品牌Urban Outfitters更像是一个买手店，内部品牌十分繁杂。产品的价格跨度也十分大，部分店铺设有年轻设计师版块。每款产品存货量较小，门店不做大规模广告宣传，品牌反而成为离经叛道的年轻人的最爱。凭借独特的风格定位，Urban Outfitters迅速在全世界范围内扩张。

在《纽约时报》的一篇采访中，该剧的服装设计师Alex Bovaird称《白莲花度假村2》中的年轻角色“以一种非常冒险、混乱的方式”表达自己。

对美较为敏感的观众将会察觉在人物Portia的搭配中，总有着打破“完美搭配”平衡的乱入元素：

例如，当Portia拖着行李箱准备与Tanya出发时，在酒店房间门口与Albie再次相遇。

Portia身着淡橘色波西米亚风格的露背连衣裙，在近景画面中，她散发着可爱的甜美气息。

然而等到摄影师将镜头拉远，在下一个全景画面中，她的小腿与一双笨重扎眼的白色球鞋瞬时暴击观众的双眼。

其效果不亚于在纹理纤细的餐点中突然投入一块粗粝的石头。

在与Jack一起逛夜市的场景中，Portia身着的蓝色抹胸，以略小一码的尺寸再次打破平衡，勒出的小赘肉笨拙地张扬着青春的性感。

更不用提在初次与Jack相遇的海边派对上，她将斑马纹 Reina Olga 比基尼、一件在洛杉矶古着店买的毛衣和罗马 Scout 商店的短裤搭配在一起，而这件短小到只有袖子部分的毛衣将时髦的奇思妙想发挥到令人哭笑不得的程度。

设计师Bovaird女士坦言，Portia的服装设计灵感来自于Instagram的网络红人，尤其是他们那种将衣物组合起来的方式，随意但不经意间很酷。

Portia是个爱美但缺钱的姑娘，她在打扮上有着网络红人的影子，她模仿那些网红，但又总出些纰漏，做出些错误选择，这与她的感情线如出一辙。

她轻易地被Jack吸引，被他美国真人秀《爱情岛》式的性感、Jack的金主所营造的多金浮华的虚幻泡沫迷晕。设计师Bovaird试图打造出的，是一个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TikTok或instagram上的普通人，她的衣服必须如实地反映出这一点。

Portia的扮演者Richardson亲自钩编了Portia的渔夫帽

Portia的缎面绉纱背心及直筒高腰长裤来自House of Sunny

同为Z世代的“富三代”Albie令人想起《白莲花度假村1》中的男孩Quinn。如果观众发挥想象力，可以猜想他是Quinn未来的模样，两人串起两季之间的暗线：虽说第一季中的弟弟是全剧唯一的微光，但也投射下一丝暗地里的阴影，观众对他是否能够坚持下来的怀疑，对资本力量的熟知和畏惧，皆是这抹阴影的源头。

但在各自剧集的框架内看，Albie和Quinn之间的有着很大的不同。Albie的“人格表皮”非常脆弱，很容易就可以剥离下来，让人看到他的内在。他的内在是第一季中Quinn的姐姐Olivia，他们的共同点是言行不一：在左翼自由思想的伪装下，终日沐浴在父辈以金钱铸就的奢侈温泉中。Albie和Olivia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传递欲望的方式很温和甚至是害羞。

亚历克斯给Albie这个人物搭配的衣物有着非常核心的标准：他的马球衫来自 American Eagle Outfitters，他的短裤来自 Carhartt WIP，总之，是一些来自斯坦福的孩子可能会穿的衣服，比如 New Balance 和 Under Armour 衬衫，没什么特别的。在这些穿衣规矩之外，Albie穿着工装短裤和管袜，像一个平淡无奇的小男孩。

迷茫又富有的斯坦福男孩，走在父辈的老路上而不自知

在深究Albie的衣着后，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服装设计师Bovaird力图将他打造为“一个虽然长到了成人身高但其实还是个小男孩”的角色，西西里的家族旅行是他的自我认知之旅，在此之前，他尚未认清自己已初定雏形的自我。

显然，Albie在剧中的这段女权主义见解来自于波伏娃的《第二性》，这番见解表述完后，他偷瞧了一眼身边的Portia。这一桥段很难不令人想起《悲情三角》男主角所上演的虚假平权与惺惺作态。说出的见解与内心的欲望往往背道而驰。

讨论《教父》的桥段看似将Albie与自己充满直男癌细胞的爷爷、默默享受美色的爸爸区分开来，塑造了一个对女性充满尊重的“女权男”形象，但剧末三人在机场的一场目不转睛，在让人捧腹大笑的同时明白祖孙三代逃不掉的是他们的共同宿命——物化和轻视女性。

Albie的厌女倾向最为隐蔽，概括来讲是：如果爷爷和父亲利用女性来满足自己的肉体，那么Albie则是利用她们为自己干瘪的精神和魅力的缺乏来鼓气。

至于Jack，“当Jack到达时，我想让他明显是坏孩子，而Albie是安全的赌注。” 设计师以这样的对称思维设置着“Portia争夺赛”参赛者们的形象。

Jack歪戴着的鸭舌帽，身着暴露肌肉的紧身 T 恤和小短裤，带着银链子，完全是《爱情岛》参赛者从真人秀中踏入《白莲花度假村》既视感。他的口音则为这种梦幻的刻奇注入一丝危险气息、一种幽深的故事感。

真人秀《爱情岛》

与游客相比，两个年轻的当地意大利女孩Lucia和 Mia的穿着也有点不合时宜，色彩丰富且随意，但有点像典型的“欧洲垃圾”（Eurotrash）。她们从小商店买衣服，是那种“如果他们有钱并且想融入当地，他们会买什么？”的风格。到了晚上，她们一路走来，成为全场闪闪发光的存在，这种鱼鳞一般的闪烁，成功吸引了剧中所有男性的注意力，也是Lucia与Mia能够成为串起剧中多组家庭的关键因素。

设计师Bovaird在访谈中专门提及关于 Mia 穿过的破烂的“加利福尼亚”T 恤。这件T恤是设计师从罗马的一家旧货店找到的。她认为这件衣服完美地呈现出人物一种很飘摇的状态：“我整晚都在吸毒，然后我要去海滩上的另一个派对”即视感；同时，Mia和Lucia都梦想着离开西西里岛，T恤上的字似乎成为一种梦想的折射。

Mia 和Lucia的服装皆来自于度假村小商店，我们能够看到她们的着装有着从朴素到华丽的演变，但这种朴素或是华丽皆被死死地封锁在她们自身的品位桎梏内。

描述Z世代残酷青春的狙击《亢奋》已经火热了两季，《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导演卢卡·瓜达尼诺则以《本色》——一部描述驻扎意大利军事基地的美军大院子弟懵懂青春的剧集再次惊艳影迷。

这两部剧集皆为他们年轻的人物们设计了极具风格化的装束，这种装束与剧集本身的诗化影像风格相得益彰，散发着青春的美味，有着被追捧的潜能。相比之下，作为讽刺喜剧的《白莲花度假村》则是将日常生活中的“真”以难能可贵的程度搬到了荧屏上——至少《白莲花》中可怜又可恨的Z世代角色们无法激起观众效仿的欲望。

这是《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与《亢奋》《本色》最大的差别。

青春剧集《本色》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主角Fraser的件件深入人心的单品，并且，符合他美国中产家庭出身所拥有的——财富与潮流感。在Ins上的wawwaoutfits账号中，我们能够看到山本耀司、Raf Simons、Celine、Y-3、Comme Des Garçons、Bernhard Wilhelm等品牌频繁出镜。

吊诡的是，正是《亢奋》《本色》绝佳的时尚品味，使得剧中的衣物得以在现实中得到剧迷们的追捧，而《白莲花度假村》中的衣物设计反倒成为艺术作品中异常纯粹的存在。

网站「worn on TV」针对《亢奋》中的人物穿着，有着非常详细的清单“Where to buy clothes worn on HBO’s Euphoria”,在这个网站上，点击任何一个剧中人物的头像，将有一个新的窗口弹出，罗列人物在剧集中的不同造型，点击该造型，我们将能看到相关衣物的详细信息：价格、亚马逊购买链接、在剧中的哪一集出现、由谁穿着等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穿衣」这个话题，永远落脚在价值体系的判定上。

每个人都依靠自己所处的社会角色、所接受到的美学熏陶来选择衣物。有点像一个个套中人，无论内心如何想要掩饰自我，衣着永远都在将这个自我曝露在外，再通过他人的目光完成对自己的鉴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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